文丨韦敏
科学家断言，自20世纪90年代开始，人类已进入第六次生物大灭绝时期，且其灭绝速度大大超过了前五次。企业家应如何认识和应对这一危机？中国生物多样性保护与绿色发展基金会副理事长兼秘书长周晋峰给出了答案。
《企业家》：关于什么是生物多样性保护，一些人似懂非懂。如何完整、准确地理解生物多样性保护？周晋峰：地球拥有46亿年历史，目前已进入第六次生物大灭绝时期，在这之前经历了五次生物大灭绝。恐龙是在6500万年前，即第五次生物大灭绝的白垩纪灭绝的。20世纪90年代，科学家通过考古和科学观测，得出地球已进入第六次生物大灭绝时期的结论。这一次生物大灭绝是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一直发展到今天的。两年前，一份由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和生态系统服务政府间科学政策平台发布的报告显示，未来10年将有100万个物种濒临灭绝。地球上的物种本身只有数百万计（可能有些物种我们还不知道），却有这样一个数量级的物种在未来10年濒临灭绝。而前五次生物大灭绝经历了比较长的时间，速度远没有第六次这么快。为应对生物多样性危机，确保人类可持续地在地球上生存，20世纪90年代，100多个国家签署了《生物多样性公约》。生物之间是相互依存的，一个物种的灭绝会产生多米诺效应，导致和它相关的物种受影响并因此灭绝，最终地球上的重要物种，绝大多数都会灭绝，不论你多么强悍、多么聪明。应对生物多样性危机，是事关人类生死的抉择。人类面临三大危机，第一个是公共健康危机，如食品安全、病毒等；第二个是气候危机；第三个是生物多样性危机，也是根本性危机。为什么地球温度升高1.5摄氏度就这么可怕？最根本的威胁是迅速变化的气候，使得地球生物多样性进一步受到摧毁。多样性丧失会导致物种大灭绝，也会导致人类的灭绝。前五次灭绝都和环境气候相关联，因为气候的急剧变化，使得很多生物无法适应，带来大规模的多米诺效应。中国在20世纪90年代签署《生物多样性公约》之后，批准中国麋鹿基金会更名为中国生物多样性保护基金会，同时，国务院也成立了联动机制，现在有26个部委参加。2010年，“2010国际生物多样性年中国国家委员会”成立，2011年更名为“中国生物多样性保护国家委员会”。生物多样性保护和每个人、每个企业都密切相关，它要求人类做出生产生活方式的改变，倒逼人类开启生态文明；它绝不仅仅是对濒危物种的保护，也绝不仅仅是对栖息地保护区的保护。《企业家》：具体来说，在生物多样性保护方面，企业可以做哪些事情？周晋峰：我国在生物多样性保护方面做出了巨大贡献，但今天生物多样性丧失的速度并没有放缓，它不但没有停下来，还在加速驶向断崖。中国政府向世界宣布“双碳”目标，意味着届时大量的传统化石能源将停止使用。现在产品出口仅靠物美价廉不行了，欧盟已启动碳关税，这意味着企业的碳足迹如果过重，它就可以给你额外课税。比如，我国汽车生产企业在采购钢材时，除了要考虑钢材质量、价格等因素，还要关注它的碳足迹，即关注钢厂生产这种钢材时排放了多少碳，如果排放多了，就不能采购，这就是对碳足迹的要求。再比如，有人测算，1公斤的月饼包装材料会增加3.5公斤排碳量，而且月饼礼盒没有回收价值，会给环境造成严重污染。固然，我们要发展经济，让生活越来越美好，但必须以生态文明思想为指导，否则我们会以更快的速度走向断崖。在过去几年，基于生态文明这一基本指导思想，我们每年都建议修订约数百条法律法规，而且这些建议都得到了采纳。所以，企业的标准、市场、规则都要适应这一变化。有家企业生产电蚯蚓机的设备，把这个机器插到地里，一通电蚯蚓就会爬出来，然后就有人把蚯蚓捡入麻袋，卖给中药公司。我们起诉了生产、销售电蚯蚓机的企业。刚开始大家不理解，说蚯蚓不是大熊猫，而且认为企业做的是高科技产品没有什么错。殊不知蚯蚓具有改善土壤结构、促进植物生长等六大功能，如果蚯蚓灭绝了，改善土壤的核心生物就没有了，我们的农业、森林、草原和地下生物生态系统都将因此不复存在。《企业家》：工业文明与生态文明有时是一对矛盾体，应如何平衡两者的关系？周晋峰：我还是用案例来说明。比如，国家电网既要为经济发展提供稳定可靠的电力，又要防止鸟类给线路安全运行带来威胁。这样一来，生物多样性保护与经济发展就产生了矛盾。但国家电网这项工作做得非常好，它按照生态文明的方法来安置鸟类，做到了既保护生产，又保护鸟类。再比如，月饼礼盒包装材料的生产和处理影响了生态环境，并不是不能吃月饼了，但对过分的包装必须要干预。现在国家出台了一个新的限制商品过度包装的标准，企业要主动去适应。过去生产沙发和空调采用一种氟化物，这种气体升到空中和臭氧层结合，会破坏臭氧层。臭氧层在大气中是一个紫外线隔离层，它被破坏后，紫外线照射到地面会杀伤包括人类在内的很多生物。世界也为此签订了《蒙特利尔破坏臭氧层物质管制议定书》，该议定书当时遭到很多人的反对，说如果不许氟氯烃用于做空调和沙发，很多人要失业，GDP要下降，但全球还是采取了强有力的行动。今天《蒙特利尔破坏臭氧层物质管制议定书》取得了巨大的成绩，地球臭氧层的空洞在逐渐得到弥合，这就是发展与保护的一个样板。今天，在生态文明建设问题上，我们已没有争辩的理由，所以，企业要树立并强化生态文明意识，以高标准严要求践行生态文明理念，并提高自主贡献度。绿水青山是第一位的，如果谁破坏绿水青山，就不许搞金山银山；保护好绿水青山，才可以既要绿水青山，又要金山银山。绿水青山包括山水林田湖草沙冰，包括农业的、自然的、城市的生物多样性，实际上就是人类的栖息地。《企业家》：您提出了生态成本的概念，这涉及生态治理的科学性问题。周晋峰：这不仅是政府层面的事，也是企业的事情，还关系到每个人。我们一定要在错综复杂的现实世界中，扭住核心问题。比如现在有些北方城市要上景观水系项目，让水重新流起来，这对不对？颐和园最初建园时，海淀这片区域向下挖一米就有水，而现在海淀区的地下水已从原来距地面一米，降到距地面几十米了。多年前，由于圆明园的水一灌进湖里就渗到地下，导致圆明园交不起水费，要在湖底铺防渗膜。景观不是不能造，问题是应该怎么造。古人提倡“园在自然中，自然在园中”，即建园要和周边环境协调，所以我们造景观不能抛弃这样的理念。现在北方严重缺水，就不应该建景观水系。建了水系，底部再做防渗，会切断对地下水的补充，地下水枯竭之后，会带来生态环境受损、地质灾害增多、水质恶化等一系列问题。现在很多企业推动的项目，我们叫停了不少，如深圳湾数据工程等，有很多工程企业前期已有投入。如果企业做此类事情时，不去了解生态文明，做了破坏生态文明的事，可能就会遭遇“滑铁卢”。《企业家》：企业家在生态文明建设中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您对他们有什么期望和寄语？周晋峰：企业家一定要认真学习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今天我们面临的威胁是严峻的：台风会不断刷新纪录，极端气候会不断威胁到城市，沙漠、蝗虫和旱灾、涝灾、火灾都会越来越肆虐，包括新冠疫情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这些都和生物多样性和人类生态系统受到极端摧毁密不可分。我们必须通过每一个人，特别是企业家的改变来扭转这一局面。企业家是最积极、最有活力、最基本的生产组织单元，他们的改变将会迅速带来变化。人民的参与，每一位企业家的积极作为是生态文明建设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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