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韦敏
股市与经济的相互影响、企业市值的表现是众多企业,尤其是上市公司关注的话题。九寰青泉科技首席投资官陈嘉禾,是一位对中国股市有深入研究的知名金融分析专家,《企业家》杂志记者于近日与他就上述企业关注的话题进行了对话。
《企业家》:股市是经济的晴雨表,您是资深金融分析专家,透过股市,您认为目前哪些行业的发展前景更值得关注?陈嘉禾:我们判断一个行业时,首先,要求自己能看懂它。所谓能看懂,就是可以一眼看到这个行业未来十几年以后的状态。但对一些新兴行业,比如新能源汽车,我们就看不太懂。所以,我们更喜欢投资能看得懂的行业,至少能看到它10年以后的行业竞争格局,而我们看中的公司在这个竞争格局中不能落败,最好还能占一定的上风。其次,就是看股价。我们特别喜欢投资低估值公司,甚至是极度便宜的公司。在行业选择上,我们没有特别的偏好。2022年,我们投资了很多电信运营商,因为运营商的竞争格局在中国是比较简单的。目前这个行业有4家运营商,我们在投资的时候,其估值非常低,以一个打了大折扣的价格购买其股票,平均股息率一期约10%,也就是说市盈率可能平均为5倍,如果投资一亿元,一年获得的股息就比较可观,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很好的估值。我们会观察很多行业,今年对银行会有比较多的关注。因为自国家调整新冠疫情防控政策以来,银行的表现代表了整个宏观经济恢复的状态。这几年通过去杠杆,使得银行的杠杆率处在历史较低水平;其坏账率也比较低,主要因为相关信用体系逐步建立,致使逃废债的人越来越少;另外,银行的利润率表现也比较好。大家知道,市场对银行股反应较冷淡,但银行是国家的经济命脉,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以一个大折扣的价格投资银行股,使我们持有的银行股票占总持股额的20%左右。其实,每一个公司我们都会了解,包括出版行业,这个行业我们比较懂,目前大出版社是相对稀缺的资源,而且随着国家对新冠疫情防控政策的调整,你会发现买书的人变多了,出版行业开始复苏。我们尝试了解更多的行业,但有一些行业我们确实看不懂。比如,手机共享充电宝行业的技术我们看不懂。当时,我们虽然做了一些研究,但无法预测10年以后的行业发展情况,结果没想到快充的出现对它造成了很大冲击。以前一个手机充满电大约需要1~2个小时,现在十几分钟就可完成,导致市场对共享充电宝的需求大幅下降。这个行业可以被一个充电技术改变,这我们是比较担心的。
我们当时投资电信运营商的时候,发现很多投资者思考的是一个短期的问题,比如这个运营商今年分红是多少。这些东西我们是不看的,不会看其今年的报表表现如何。当时马斯克打造的星链非常火,我们就思考星链未来有没有可能取代运营商的基站,如果有这种可能,当中国自己也组建星链时,现有运营商的整个竞争格局就会改变。在这个问题上,你问财务、看年报是没有意义的。后来我们专门请教对这个技术特别熟悉的专家,他说星链的带宽不够,无法替代电信基站。一个手机连接它是可以的,但当一座城市有1000万台手机都需要这种连接的时候,带宽根本满足不了,不论星链的密度有多大,也不可能在城市上空同时放1000颗卫星,只有地面基站能满足这种联接需要。当我们明白基站这个技术无法颠覆时,就敢投资这个行业了。总之,我们会从一个非常长的周期来看一个行业。
《企业家》:股市的表现与整个经济的表现并非总是正相关,比如2015年经济面临下行压力,股市却比较“牛”,这背后的逻辑是什么?陈嘉禾:我花了至少四五年的时间试图搞懂股价和基本面之间有什么关系,但迄今仍没有完全研究清楚,也就是说你很难预测市场的动向。2015年那个行情其实是在2014年年底开始启动的,在启动的第一波,银行股价就涨上来了。其实之前因为央行进行了不对称降息,即存款利率降得少、贷款利率降得多,致使银行的净息差收窄,被吃掉0.2%~0.3%。总之,当时银行在基本面上有一个比较大的利空,我当时觉得银行在股市上不会有较好的表现,但两个星期之后银行股价就开始大幅反弹。所以,资本市场基本面和股价之间的关系很难说清楚。再比如,2007年A股的很多银行是8~9倍的市净率(每股市价与每股净资产的比率),而2022年港股最便宜的一些银行股价却只有0.2倍的市净率,估值是原来的1/40。银行在短短十几年时间肯定不会有如此大的变化,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很难说清其中的道理。《企业家》:上市公司的企业家会本能地关注本企业的市值。在您看来,影响企业市值的主要因素有哪些?
陈嘉禾:影响市值的因素非常多,企业的基本面肯定是影响市值最大的因素之一,但市场对企业基本面的定价有时很不准确。另外,还有很多其他因素会影响市值,比如行业政策、宏观经济形势的变化都会导致对行业预期的变化,甚至企业本身没什么问题,但是市场最近不顺畅,大量的“基民”把自己的钱从基金里拿走。这种赎回的行为导致基金公司必须把股票卖掉,进而导致该上市公司股价暴跌。
《企业家》:您提到,企业基本面是影响市值的最大因素之一,但企业市值与其财务状况的匹配度有时会有很大落差,比如小鹏汽车在美股市场的市值一度突破500亿美元,但它当时的经营利润为负。这个问题您怎么看?陈嘉禾:投资有两种不同的思路,一种是投资过去的;另外一种是投资未来的,如新能源汽车。投资过去的人,看过去的财务报表,同时分析这个行业未来会不会有大的变化,如果这个行业未来变化大,过去的财务报表就不能说明问题。比如,当年的诺基亚在2G时代财务表现比较好,但进入3G或者4G时代,情况开始发生变化。传统投资者更关注行业的稳定性,如果某个行业变化很快,其过去的财务报表表现得再好,他们也不敢投;投资新能源的人是属于看未来的。我们属于比较传统一点的投资者,投资从1做到10或者从10做到100的企业。未来投资者要投的是从0做到1、从1做到1000,甚至从0直接做到1000的企业,因为这种企业未来有很大的想象空间,能够获得“新大陆”,其过去的财务报表对未来投资者没有意义。所以,这种投资方法跟传统的二级市场股票投资方法是不同的,它可能更偏重风险投资,所以不看重估值。《企业家》:我们注意到当年尚未盈利的新能源车企“蔚小理”(蔚来、小鹏、理想)能在美国上市,却不能在国内上市,这个现象折射出什么?陈嘉禾:这应该跟以前国内要求上市企业必须盈利有关,但随着科创板的产生,扭转了这一局面,将来我们肯定会看到更多的创新型企业在国内上市。当然,“蔚小理”在美国上市可能还跟中国的创新投资没有美国那么发达有关,全球创新资本最发达的地方在美国,中国股市在规模、规则的成熟度上都与美国存在一定差距。比如,中国股市80%的交易量是个人投资者做出来的,而美国市场中个人投资交易量约占整个交易量的20%。所以,有些企业可能会为了更多、更快地融资而选择在赴美上市。我们的股市要向更加市场化、更加法治化的方向迈进。当然,我们的资本市场的发展,包括中国的VC、PE资本市场的发展也需要经历一个循序渐近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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